周慧珺 李静解析米芾《蜀素帖》的另外一面！

第二章 说道《蜀素帖》

碧草柳垂柔，绿野秀川幽。松竹留因夏，溪山去为秋。北宋元祐三年，也就是公元1088年，38岁的米芾正在杭州任上。八月，他接到好友湖州知州林希殷切邀约，请他去湖州游玩小住。

夏秋之交正是游玩的最佳季节，湖州的美景令他流连忘返，观竹、赏花、饮酒、品茶、谈天，盛情好客的朋友更是载酒不辍，款待有加。米芾感慨系之，诗兴泉涌，这段日子里他作了不少诗。人声渐起，庭院深深，树影婆娑间、月色下假山怪石堆砌，而米芾每约二三密友清谈；或适时烹一壶壑源清茶，借书而读。远离尘嚣为一统，压抑的情绪一扫而散，闲适而幽趣。他徜徉于这里迷人的风景，为此处难得的朋友真情所环绕，他一癫狂的性情之人，必定感动之极。

一件千秋名作的问世是偶然的，也是必然的。冥冥中，期盼米芾几十年的蜀素卷，已经等到了与它的主人相遇的时机。

九月二十三日这一天，林希向米芾出示了他珍藏了多年的蜀素，请其书写。今天看来，可能林希邀约米芾到湖州并倾心相待，其实是处心积虑，他早慕米芾书法，借由请来米芾，主要目的就是请其题写蜀素卷。也许这样理解太过功利，但精明的林知州心底一定是暗含希冀的。

蜀素是一种丝织品，产于四川，上面织着一行一行黑色的界格，用来写字，人们也雅称其乌丝栏，原是一种非常珍贵的丝织品，更何况这是一卷褪尽火气的古绢呢。满怀美景友情、好古的米芾看到它自然是爱不释手、便跃跃欲试，欣然命笔。

说到这卷古绢，那是四十四年前，林希的先人于庆历四年在东川为官时所得。此卷相传是一个叫邵子中的人，把一段蜀素装裱成卷，欲请名家留下墨宝，以遗子孙，可是传了祖孙三代，竟无人敢写。因为丝绸织品的纹罗粗糙，滞涩难写，故非功力深厚者不敢随意落笔。

林希在收藏了二十年后，将古卷装裱成卷，并在卷尾题记。林希从不将此卷轻易示人，直待他心仪的名家点墨成金，以成传世之宝。米芾的临游，使得林希得偿所愿！

书写此卷，米芾笔墨称手，心情飞扬，加上又是古绢，正谓时和气润、情致共长、纸墨相发，一口气将古绢泼墨净尽，成就千古名帖。米芾用行书抄录了自作诗八首，计556字，后人称这个卷子为《蜀素帖》。由于古绢名贵，他完全沉浸在书写意境中，眼不观外，耳不闻声，一气呵成而无一处涂改，作品表现出沉着与爽健。现在我们还能透过墨痕清晰地看到丝的纹路，就仿佛看到他在行笔时的情状。

在《蜀素帖》所载录诗中，有好几首诗都是这次湖州之行所作，比如《吴江垂虹亭》：

断云一片洞庭帆，玉破鲈鱼金破柑。

好作新诗继桑苧，垂虹秋色满东南。

泛泛五湖霜气清，漫漫不辨水天形。

何须织女支机石，且戏嫦娥称客星。

还有一首《入境寄集贤林舍人》，是米芾初入湖州时的感受，诗中集贤林舍人就是指林希，此诗专为送他，“路不拾遗知政肃”是对这位父母官的赞美，米芾将自己扬帆载月到湖州的心情表露无遗。全诗是：

扬帆载月远相过，佳气葱葱听诵歌。

路不拾遗知政肃，野多滞穗是时和。

天分秋暑资吟兴，晴献溪山入醉哦。

便捉蟾蜍共研墨，彩笺书尽剪江波。

在湖州之行短短半年时间里，米芾就留下了两件传世之宝，《苕溪诗帖》和《蜀素帖》，它们成为米芾书法的代表作，这可算作是米芾和湖州的情缘吧。《蜀素帖》明代归项元汴、董其昌、吴廷等著名收藏家珍藏，清代落入高士奇、王鸿绪、傅恒之手，后收入清庭内府，现存台湾故宫博物院。若非台北故宫定时展览，想要一睹其风采决非易事,故笔者会在《蜀素帖》橱窗前失态感慨了。

米芾的《蜀素帖》写得随意自如，清劲飞动，好似如鱼得水一般。另外，由于丝绸织品不易受墨而出现了较多的枯笔，使通篇墨色有浓有淡，如渴骥奔泉，更觉精彩动人。米芾用笔如画竹，喜“八面出锋”。此帖用笔多变，正侧藏露，长短粗细，体态万千，充分体现了他“刷字”的独特风格。结字也俯仰斜正，变化极大，并以欹侧为主，表现了动态的美感。董其昌在《蜀素帖》后跋曰：“此卷如狮子搏象，以全力赴之，当为生平合作”。

《蜀素帖》是中国古代书法阆苑里的一朵奇葩，它兼具奇崛之姿态和脱俗之神韵，是米芾“集古字”厚积薄发的结果，初现他“不蹈前人轨辙”的创新精神，表现了他特有的风格，代表米芾一个阶段作品之胜。天意造化，创作机缘不可复制，挥笔纵横成为永恒。宋以后的书家，学米者最为踊跃。取其创新思想，效其奔逸之势，表现当代精神，是历代书家们的追求，也是米芾书法近千年来始终被人顶礼膜拜的缘由。